落木

无边落木萧萧下

【忘羡】不信邪 14:00

蓬砰砰:

一篇冷笑话……


 


 


——


 


 


当今社会里相信满天神佛的人越来越少,魏无羡也算不信之列。魏同学呢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十岁那年回乡下满地野,一不小心摔进拉了警示线停工很久的乱葬岗,让江枫眠带人在这阴气十足的地方找了六天七夜。


 


找到他时,小魏无羡正拿一个满是污垢的人类头骨当板凳,手里还抱着个不知道哪儿摸来的瓜,一见活人就笑开花。


 


小孩子不懂事,罪过罪过。江枫眠默念几声,之后专门来烧了纸钱。


 


  


魏同学回家后碰见的灵异事件也多起来,但靠着一身正气平平安安,中元节十二点寝室里悄咪咪玩个烂俗的笔仙都没动静。终于,和他一起玩的人开始抖抖抖笔也跟着抖,魏无羡道聂怀桑你要控几你记几!聂怀桑不抖了,哭丧着脸,刚刚真不是我控制的,但你一说话就好了……


 


江澄说魏无羡就是个灵异游戏毒瘤,玩灵异游戏带他不如带妹。魏无羡怼他难怪江澄找不到女朋友,江澄说吃屁去喜欢他的姑娘一大堆,你还不是也单身二十多年,连鬼都不找你!


 


他们把纸烧掉送笔仙离开,魏无羡动手,一开始进行得好好的,结果小火苗爬到一半,自行熄灭了。


 


寝室里忽然安静下来。魏无羡又点了一次,还是灭了。


 


江澄看了会沉默,聂怀桑看了会更抖。晓师叔取下眼镜人畜不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咳嗽一声道,夜深了,大家快睡吧。


 


窗外黑雾滚滚,夜色正浓。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过去……并没有特殊的情况出现。魏无羡长吁口气,唉,都说了鬼怪从不近我身嘛~


 


事实证明叹气有损阳运。鬼节后一周那天下午魏无羡第一个回到宿舍,开门进屋看到自己床上坐了个陌生人。


 


“……”


 


“……”


 


四目相对,魏无羡甚至能看到他透明身体背后自己没叠好的被子图案。


 


“你是笔仙?”他问。


 


那个陌生鬼迟疑一下,摇头。


 


魏无羡刚松了口气,那鬼便道:“我让笔仙走了,他再不会来。”


 


魏无羡:“……那你是谁?”


 


“蓝忘机。”


 


他正在脑内疯狂搜索符合关键词“蓝忘机”“披麻戴孝”“贼俊俏”的人,晓师叔刚好备完课回来,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关切道:“阿羡,出什么事了吗?”


 


魏无羡回头:“不是,小师叔你看那里……”


 


“是不是又有猫咪跳进来?底层这点最好。”晓星尘走到窗边张望,“喵喵喵~在哪里呢?”


 


“……跑了吧,哈哈哈。”


 


魏无羡没有撒谎,真的跑了。


 


那个人不见了。


 


 


 


子夜时分阴气最盛,魏无羡黑灯瞎火摸进宿舍卫生间,在呼噜一片连起中十分虔诚地掏出纸笔。


 


江澄一个弧长一周的flag立得无比标准,说不见鬼就见鬼。然而魏无羡人生第一次真的见了鬼,不但不害怕,甚至还想再见鬼一面。


 


本来想买点蜡烛在镜子前点燃的,可是蜡烛太容易被发现了。他深吸口气,准备开始。忽然,一只凉凉的手凭空伸出,攥紧了他的手腕。


 


“别玩了,太危险。”


 


低低磁磁的声线吐露出关心的话语,落在耳中,难免会滋生出旖旎的幻想。


 


魏无羡用另一只手揉揉耳垂,纸笔搁在洗手台上,笑道:“不玩的话我怎么见你啊?”


 


蓝忘机终于凝成实体,黑檀长发束得整整齐齐,浅淡的琉璃眼眸让他的目光疏离又剔透,整个人则是与其手劲不符的雅正,长身鹤立,霞姿月韵,衬得这偪仄的小卫生间像什么殿堂。


 


“见我作甚?”


 


“我想见见救了我的鬼,有什么问题吗?”


 


蓝忘机点点头:“你见到了。”说着身体开始消散。


 


“等等等等!”魏无羡慌忙阻止他,“你走的话我就把灵异游戏玩个遍!!”


 


蓝忘机:“……你别玩。你体质天生易招鬼,中元节那日招来的,不止有笔仙。”


 


魏无羡:“哦,所以真的是你帮我把他们驱走的!谢谢谢谢!不过,蓝忘机,为什么昨天我可以看见你?”


 


他心里面的疑问堆积如山。自从匆忙一眼以后,什么潜意识的某层就开始喧嚣:我要见他!一定要再见到他!


 


蓝忘机在听见自己念他全名时抖了一下,才道:“因为我……不是鬼。”


 


魏无羡不解。


 


“以前是仙。”


 


 


蓝忘机给从来不信妖魔鬼怪的唯物主义好青年魏无羡科普了仙界的这般那般,体系制度绕来绕去,一大通下来魏无羡只抓到一个重点:蓝忘机是靠人们信仰所形成的神灵。


 


而现在信仰他们的人少了,他也快消失了。


 


魏无羡吐槽:“你们神仙好脆弱。”


 


蓝忘机无所谓。


 


“按这个逻辑,你花了一周帮我驱走那晚来的鬼,维持不住隐身状态才现了形?”魏无羡觉得略不科学,但自己面前站着个不科学的存在,干脆没细想,“没事儿,你的祠庙在哪里,我给你上香去!”


 


“没有祠庙。”


 


“没祠庙也没关系,心诚则灵对不对?”魏无羡转转黑眼珠,“乐观一点,你没消失也就是说还有人信你嘛。蓝忘机你长这么好看,笑一笑该多好!”


 


这仙美则美矣,着实冷淡,若能博美人一笑,那真是说什么都值了。蓝忘机回答他:“已经没有了。”


 


魏无羡沉浸在对蓝忘机笑颜的幻想中:“怎么?”


 


而蓝忘机一贯肃清的声音,像划下一道想象和真实的分界线。“没人再信仰我。最后一个信我的人,业已离世多年。”


 


“……”


 


类似死亡宣告的话甫一落下,蓝忘机便再次不见。而此时的魏无羡被声音落地给震了一震,张不开嘴,说不出挽留的话来。


 


 


 


没想到到二十一世纪连神仙的生存条件都没人类好,人果然有伤害一切生灵的能力。给予不存在的事物以生命,待到于己无用又能随时舍弃换新。


 


不知不觉中,魏无羡已经相信了蓝忘机的话,也相信了他的体质真的很容易招鬼。不好再给蓝忘机添麻烦,憋了整整三天,抽空整理了一堆资料,魏无羡才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回乱葬岗一趟,一个人。


 


如果所有奇怪的事情必须有个开端,那他只能想到那个地方。


 


蓝忘机不在的三天和曾经的很多很多天一样平淡无奇,但因为他的不在,而让人难以忍受。算前算后魏无羡仅见过他两次,血液里就沸腾起了陌生的炽热情感。他跟一圈室友讲,自己想请假去一次乱葬岗看看。大家听过他小时候的故事,表情变来变去都像在说魏无羡你这时候发什么病。


 


只有晓星尘点点头,捧着茶杯笑道:“能把以前的事情解决掉,自然是好的。”


 


魏无羡惊奇道:“小师叔你知道?”


 


老干部晓星尘抿一口茶,笑了:“只有你自己才会知道。”


 


他笑起来很温柔,不知道蓝忘机笑起来会不会更显温柔意。“学校这边我来讲。如果真的有这个想法,那就尽快吧。”


 


魏无羡点点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回到乱葬岗的呢?


 


……当天深夜……


 


 


侧箱上涂鸦了一个小苹果的卡车哼哧哼哧爬上了坡,离下一座山头还远就丢下一个人,以比来得时候更快的速度溜下山去,屁股一串黑烟。魏无羡摆了摆手,扇不净满天烟尘。


 


这三个夜晚,魏无羡没有一回是睡好了的。睡着了便做梦,噩梦春梦混在一起,犹如在恐怖片的片场扯起三尺白绫上演琼瑶狗血剧。


 


想起室友揶揄的迷之微笑魏无羡瞬间有点心塞,转眼又开始想接下来怎么做。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其实他时常想起乱葬岗。掉下去的那六天七夜他已经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从那时起,偶尔会闻到淡淡的檀木冷香。


 


那香拒人于千里之外,倒一直与魏无羡作伴。让他刚刚见蓝忘机的第一眼,一下子有了个联想。


 


“魏婴。”看嘛,就知道能在这里再见到他。


 


这么想着,魏无羡恬不知耻道:“蓝忘机蓝忘机,你来保护我的对吗?”毕竟这时候最危险,再加上离乱葬岗这么近。


 


蓝忘机几乎要崩溃了:“你回去,别到这里来了。”


 


闻言,魏无羡立刻向前走了一步。


 


“魏婴!”


 


“让我回去?这不成,回去的话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又愿意见我,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呢。”魏无羡这么说着,感到心快蹦出来在地上翻跟头,“你怎么知道我叫魏婴?别说你听见的,九岁我父母离世后再也没人这么喊我,而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乱葬岗,我掉下来,你照顾了我六天七夜,从那时开始你一直跟着我,对不对?”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诚恳道:“不管怎么样,蓝忘机,谢谢你。”


 


话音刚落,蓝忘机身子凛了一下,嘴边的话捞了半天才没有沉进心里。


 


“……魏婴,”蓝忘机道,“你别走。我都告诉你。”


 


魏无羡立马回头:“好啊一言为定,我问你答!”


 


蓝忘机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背后,片刻终于直面魏无羡:“……你想知道什么。”


 


预感这东西玄,但魏无羡觉得,接下来,自己的所有疑惑都能得到答案。从小到大,对乱葬岗生理性的厌恶,对鬼怪天生的吸引,还有对那个保护自己整整十三年的蓝忘机,到底有什么样的想法?


 


第一个问题:“我上辈子也叫魏婴吗?”


 


“是。”


 


“你是信仰所成的神仙,那我应该也信仰过你,或者我们关系很好,要不你不会从我十岁开始就一直帮我驱鬼。”


 


“……是。”


 


“我体质特殊,那世的最后,是不是死在了乱葬岗上?”


 


魏无羡最后收了声,看到蓝忘机默然点头。


 


事实上他还有点迟缓的不可思议。几天前魏无羡还是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某个平静的下午推开门,见到由信仰凝成的仙人,后来又和他一起在荒郊野岭看星星看月亮探讨人生哲学。那仙人点头时俊美面容上一闪而过的黯然,竟还使他心里一颤。


 


“我做了些梦,梦里面我从小就认识你。”魏无羡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那……就是我的前世?”


 


蓝忘机阖眼半响,徐出一口气。


 


“……那是最后一个,信仰我的人。”


 


 


 


“最后一人”——这词听上去,天生就有种救赎的意味。


 


当初,含光君初为仙君,香火不断,风光霁月,吟咏祈求的絮声几欲萦绕方圆万里。他被囚困在高台之上,闭着眼,亦有能力庇护善仁世间。


 


人世这沧桑的匆匆百年,眨眼之间,纷如落尘。很久很久以后,庙渐败,人尽散,飒飒唯有风过响。他不在意人们是否相信莫须有的谣言,只是依然佑护每一位真诚的香客。


 


高高在上,或是烟消云散,在他的眼中毫无区别。不在意,因而自己的生与死全没任何所谓。他从不吝于为善人赐福,准确地说,含光只会为善人赐福,此正是他衰落的最重要的原因。


 


无需那些得不到保佑的恶人散播谣言,人们的信仰便随着时间开始减弱。若能就此消失,野史里至少也有一世美名。


 


直到他遇见了一个小小的少年。


 


这少年坐在墙外面的树枝上晃腿玩儿,一双黑瞳不知疾苦,天真得很。他朝他微笑。春日好,一朵开得正盛的花被少年轻飘飘掷下来,蓝忘机站在院子的矮墙边,心间忽地一软,抬手接住了。


 


就在接花一嗅之间,蓝忘机周身流转起一股无比熟悉的暖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的笑脸——信仰,不至于让他消失的信仰。


 


那少年救活了一个仙。


 


有此力量,蓝忘机为他赐了福,保少年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只是,后面的故事俗烂懒说,被人变着花样笑过上千遍。无非少年敏思颖悟,同时竟有驭鬼之力,两样罪过皆是受人排挤的好原因。放在一起时,足够使世人以色障目。最终少年在又一次去云深祠的路上被围困乱葬岗,于遮天蔽日的烈火中重入轮回。便是这样的结局。


 


炎火疯了一天,被山雨淅淅沥沥地扑灭了。


 


蓝忘机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破开天生的禁锢,闯出云深祠的大门,跌撞着赶到了乱葬岗。雨竟落了六天七夜,他站在废墟中,同样静默过难耐欲疯的六天七夜。


 


 


使那些外人费解的是,蓝忘机未随着少年的死亡而消散。堂堂含光,宁愿窝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放弃仙道,都不肯做一做秀,好换点香火攀些仙气。真是假清高,拖着那副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怕死呢,好不好笑?


 


蓝忘机只需要自己明白。他本凭空得命,这魂魄不知入不入得了轮回道。


 


他保佑了别人一生,此时仅仅希望能保佑自己,再见他一面。


 


 


信仰的力量残留在体内,他这微小的仙在心上人的墓冢里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沉眠。后来,十岁的魏无羡奇迹般掉落下来,将他唤醒,才再一次睁开了眼。


 


 


 


二十一世纪好青年魏无羡同学从小不信漫天神佛,总觉得自己命硬,克得了一切妖魔鬼怪,于是可劲作死,哪里在传邪祟就往哪里凑,哪个灵异游戏吓人就玩哪一类,常在河边走就是不湿鞋。平安无事长到二十三岁,中元节和朋友玩以前一直看不上眼的笔仙,一周后,见了仙。


 


此时,他站在自己曾死去的地方,站在这仙面前,晨光熹微,他的身后便是日出。 


 


“那什么,前世的事情我知道了。那作为回报,我也得告诉你一件事。”


 


也许是光线作用,魏无羡的脸显得有奇特的温柔神色:“这一世,我见到你以后,你是不是就有更多的力量去凝成实体了?猜一猜为什么?”


 


在终于触碰到那个人的顷刻,朝光笼罩了本该满目疮痍的土地,自废墟上的新生,似梦非梦。


 


 


“因为我还在信你啊,蓝湛。”


 


 


 


 


-End


 


 


我不信神佛,只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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